放学后，康乐一中的学生走出校门。 本报记者沈丽莉
前不久，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我的2013”栏目，播出了临夏回族自治州教育局局长王建军劝返辍学女孩的故事。节目播出后，他的办公桌上每天都会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
这些信件的内容大多表达了对临夏教育工作者劝返辍学女孩的支持与肯定。同时，不少人也表示愿意无偿资助这些因为贫困而辍学的女孩。
近日，记者调查发现，临夏很多贫困山区的家庭，女孩子16岁以后基本都将面对辍学的困局。如何动员和资助这些适龄女孩重返校园，的确需要社会各界付出艰辛的努力。
“我想读大学”
11月26日，记者在康乐县第一中学的校园里见到了重返校园的高一女孩马聪英。
这个梳着齐刘海的女孩，为了读书，几个月前经历过一场“生与死”的考验。
初三毕业后，马聪英想要读高中。马聪英的父亲并没有让她继续读书的意愿。但马聪英就想要去读书，反复做父亲的工作无果后，她做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绝食。
8天8夜后，高中开学第42天，父亲妥协了。父亲来到康乐一中门口，堵住正在出门的校长杨爱平，“我的女儿想要读书，能要吗？”
“能！”杨爱平回答得干脆。实际上，这也是杨爱平最想得到的结果。
对于马聪英的决定，不但村里人不理解，就是她的姐姐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在她们眼里，女孩子读书是没用的。”但马聪英噙着泪花说出了自己的梦想，“我想读大学！”
像马聪英这样，为了读书而不顾一切的女孩子并不多。多年来，女孩子失学让杨爱平最为头痛。
今年，他破天荒参加过一位叫马桂花的女孩的“谢师宴”。按照学校规定，学校领导参加“谢师宴”属于违规行为，而这顿所谓“谢师宴”不过是农家的一顿便饭而已。
3年前，杨爱平在家访中遇见马桂花。当时，只比她大一岁的姐姐回娘家时，已经抱着孩子。杨爱平对马桂花说，你如果不去读书，明年的你，就是这样的。
这次谈话对于马桂花触动很大，她不但重回校园读书，而且今年顺利考入北方民族大学。她一定要把校长请到家里去吃顿饭。
杨爱平问她的父亲，这怕是你们村子里第一个女大学生吧？
父亲高兴地回答：是啊，全乡也没几个。
实行免费教育
杨爱平说。“大约10年前，当地农村孩子的整体就读比例还不到40%，女孩就更不用说了。很多家长的观念是‘女孩读书没什么用’。”
所以，在这里，每年开学前都是校长带着老师挨家挨户找学生。
从教30多年的杨爱平，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深入乡村，一个一个劝返女孩就读了。去年开学后，在康乐县最偏远的莲路镇蛇路村，有一位女孩仍没来报到。杨爱平和同事走了一整天，来到学生家里后发现，她家里条件并不困难，就是因为家长的观念局限不让她继续读书。杨爱平持续做家长的工作，最终将学生重新带回学校。
杨爱平说，劝返中，最难的是做家长的工作。有的家长由于家庭条件困难，加之对于女孩读书的轻视，女孩劝返工作难度很大。每年，杨爱平都要劝返辍学女孩10多人，这当中，也有遗憾。
但杨爱平也说，近年来，女孩辍学的比例相比以往有所缓解。一方面农村家长的思想意识不断在进步，另一方面，临夏出台了《促进全州教育事业跨越发展的决定》，普遍实行免费教育——逐步将义务教育向上延伸到高中、向下延伸到幼儿园。从2013年起，全州免除普通高中学生的学杂费和课本费，经费由同级财政承担。
“这将有效缓解困难家庭对于孩子高中阶段就读的经济压力。”
这样的缓解今年尤为明显，康乐一中开学当夜，杨爱平很紧张，他一直守在学校等待报道学生的人数，他要根据未报道人数的数量，及时安排教师进行劝返。谁知道，原本计划招生1835人，当天报道人数就突破1700人。
“过去几年，这样的数据不敢想象，报道第一天能突破1300多人就很不错了。”杨爱平欣喜地说道。
记者采访时，杨爱平说，今年高中录取结束后，只有7名学生由于各种原因未能报道。
这组数字，是有史以来最低的。
追着太阳奔跑
11月26日，记者见到临夏回族自治州教育局局长王建军时，他刚参加完会议，手头拿着一份全州2013年度教育总结材料。这份材料里，全州2013年高考二本上线率是20%多。王建军坦言，这份数据在发达地区“是会被笑掉大牙的”。
王建军曾经从教30多年。他说，对于劝返辍学女孩，他从不气馁。他要求，哪怕学生的学习成绩不好，校长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学生带回学校读书。“多学一年，对于孩子都会有好处，将来的人生境遇也将不同。”
得知马聪英绝食求学的事情后，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好。“我的学生居然要用生命去争取读书的机会……”说着，王建军落泪了。
临夏教育发展底子薄，水平低，控辍保学的任务依然艰巨，对失学的学生劝返不易，特别是高中阶段辍学劝返工作难度大。
王建军分析造成女孩辍学的原因有三个：第一，家长的社会观念落后，很多家长不支持女孩读书；第二，贫困地区经济条件落后，以高中阶段为例，一个家庭供一个女孩子读高中，就算在学费全免的前提下，一年的生活费也要2000多元，对于很多依靠扶贫生活的家庭来说，这简直就是天文数字；第三，学生缺乏自信，在基础教育薄弱的前提下，学生对于读书的前途没有太大信心。数据显示，临夏高中阶段毛入学率只有40%，距离我省平均数值80%差距明显。而40%的毛入学率对于临夏而言，已经是历史最高水平。而这，还要归结于《促进全州教育事业跨越发展的决定》的出台，高中阶段学费和课本费全免，让一些原本不打算就读的学生重回校园。今年，临夏高中阶段学生人数净增2800人。
央视对临夏教育系统劝返女孩就读的故事报道以后，全国各地不少爱心人士主动要求资助这些条件困难无法就读的女孩，这让王建军感到欣慰。
一封来自湖南的信中写道，“我本人对绝食8天的女孩印象深刻。我想，这不是孩子的错。为了让孩子安心读书，我愿意资助她到大学毕业，资助不设限额。”还有一封署名八旬老翁的在信件中写道：“我是一名退休老人，手头还有点积蓄，想要帮助几名困难学生读大学。”
也有信件这样说，无论多么贫瘠的地方，教育永远追着太阳在奔跑，而教育者们对于教育本身的追求，才是社会的希望。
记者手记
读书，让她们的人生改变 沈丽莉
在临夏这样基础教育薄弱地区采访辍学女孩重返校园，是个沉重的话题。
教育工作者们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又一个失学女孩返校的故事，关于教育质量的探讨已经不是主要的了，人们唯一希望的是，让女孩们都可以有书可读，完成学业。
在临夏，人们说起读书的女孩子，总会有两个标杆一样的人物，2009年全省文科状元梁丽帼和为求学绝食的马聪英。前者，是临夏有史以来第一个“状元”；后者，因为求学而冲破观念的牢笼。但是，在教育工作者眼里，她们的分量是一样重的。一个状元，可以带给人们信心；而一个农村女孩求学的强烈愿望，同样可以带给人们更多希望。
和教育发达地区相比，临夏教育水平很落后，但是，我们依然看到了临夏上下对于教育的不懈努力。从出台《促进全州教育事业跨越发展的决定》到学校教师十几年如一日劝返女孩入学，从加大教育投入力度到落实各类惠民政策……
经历过痛苦的马聪英站在记者面前时，除了腼腆，再也看不出任何失落和忧虑。校长说，她和她们这一代人，将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而她们的下一代，很可能将进入全新的生活。
在康乐一中采访结束时，正值放学，穿着校服的女孩子们结伴走出校园。高三女孩王海红手里拿着一封感谢信打算寄出去，收信人叫沈女士，高中三年的学习费用，都是她在资助。这个当年险些辍学的女孩信里这样说道：也许明年我将实现梦想进入大学，即便这是我学业的终结，有过读书的经历，我的人生也将格外绚烂。
——这也是所有人期待的。
信息来源：甘肃日报 沈丽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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