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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贯中西:李安的导演世界
2005-6-30 0:20:27 来源:优易学(YouYiXue.com) 作者:梦一场

 作  者:韩 培 
  学  校:北京师范大学 
  年  级:96级 
  系  别:艺术系 
  专  业:影视教育 
  指导老师:王宜文(副教授) 

  内容摘要:李安被认为是目前台湾最重要的新生代导演之一。他以“父亲三部曲”:《推手》、《喜宴》、《饮食男女》而蜚声国际影坛,并从此开始了他冲击好莱坞的电影历程。李安以其在电影中表现出的关注家庭生活中的伦理,关注中西文化对比的执著精神,征服了世界影坛,在艺术上和商业上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功。李安的成功在于他在影片中表现的家庭题材,他是以一个完整并且强大的叙事力来完成其表达的中西方文化对比的主题。李安的这种独特的贯穿中西方文化的电影风格值得我们研究和思索。本文着重论述的就是李安学贯中西的导演风格。对从李安的个人经历、整个社会的背景以及他所拍摄的影片中所反映出来的文化意识与伦理道德批判意识进行全面的分析、比较和论述。李安是中西方教育结合的产物,他的电影也是两种社会文化结合的产物。本文试图就李安及其所带来的“李安现象”作一深入的分析,以期对中国电影的发展提供一种借鉴和学习。 

  序  言 

  侯孝贤、杨德昌、李安三人被认为是目前台湾新生代最重要的导演。台湾著名资深影评人焦雄屏女士曾把侯孝贤和杨德昌两个人对电影的不同认知和信念加以对比,她认为侯孝贤是中国的传统的,感情饱满而丰富;杨德昌是西方的、现代的,感情冷静而内省。而李安所采取的是现代人的中庸之道,他游刃于杨德昌的理智和侯孝贤的情感之间,“取其道而用之”。学贯中西,正是李安的导演风格。 

  第一章与电影结缘 

一、往事 

  李安是一位大器晚成的导演,当他拍摄完成其处女作影片也是奠定了其杰出导演地位的影片《推手》时,是1991年,当时他已经37岁。 
  李安1954年10月23日出生于台湾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从小在台湾屏东乡下长大。1972年考入台湾艺专影剧科导演组学习。1974年获台湾话剧赛大专组最佳演员奖。1975年他自己编导,摄制了一部短片《星期六下午的懒散》。1978年赴美留学,在伊利诺斯大学戏剧系导演组学习,两年后获学士学位。1980年凭着以前的作品《星期六下午的懒散》进入纽约大学电影系学习。纽约大学电影系是美国培养电影专业人才的一座摇篮。这所大学云集了美国众多电影业内的资深教授和专业学者。李安在这样一所大学学习,自然而然为他后来的导演生涯打下了牢固的基础。1983年因拍摄纽约街头失业演员求生百态的《荫凉的湖畔》而获纽约大学奖学金和1983年台湾金穗奖最佳剧情片奖。他于1985年毕业,获得纽约大学电影硕士学位。他的毕业作品是45分钟的影片《分界线》,获纽约大学学生影展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两项奖。 

  也许是因为父亲是学校校长的缘故,从小被灌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李安花在读书上的时间整整29年。毕业后,他留在美国发展。李安写过很多剧本,但都因种种原因不能拍成,这对一位立志想当导演的人来说是一件异常痛苦的事。1990年,台湾“新闻局”征选优秀剧本,李安在美国听说此事后,便将他于1982年开始创作,构思多年,写了27稿之多的剧本《推手》和《喜宴》双双寄上,结果双双获奖,真可说是“蛰伏六年,一鸣惊人”。后由台湾中央电影影业公司制作出品,相继于1991年推出《推手》,1993年推出《喜宴》。《推手》是奠定李安导演地位的处女作,也是奠定了其在台湾新生代导演地位的影片。影片 
  一经推出便获得了极大的轰动。人们开始关注李安,李安的出现为台湾影业注入了生机和活力。李安的电影在艺术上和商业上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推手》获1991年台湾金马奖八项提名,李安获最有潜力新导演“评审团特别奖”。此后,李安被视为台湾影视界的“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安自编自导的“父亲三部曲”《推手》、《喜宴》、《饮食男女》都是以一个家庭作为主线,描写的是中国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生存的境遇。中国传统文化在影片中得以充分地发掘。以现代人的目光观照中国传统文化对今天社会生活的适用性,并以此来挽救现代社会中人们的麻痹和冷漠。李安为他的影片找到了连接点,构成了思想上的脉络,贯穿于影片始终,从而一气呵成。李安在影片中所表现的这种文化倾向与他人生经历有关。作为一个在台湾长大的中国人,李安自幼受到中国传统文化道德的熏陶,以李安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这种影响力和教育力尤其深厚。有人评价说“台湾人似乎比大陆人更像中国人”,他们从父辈那里学到了很多有关中国的传统文化,儒家、道家,更是了然于心,深谙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这种童年经历,更使像李安这样的导演永远无法忘记他背后的强大的文化背景支持。李安曾说自己是一个“内在道家,外在儒家”的人,“在精神境界中,李安追求静观调合,虚无清静的’出世‘的修养品格。而他在现实的处世原则上则是谋求进取,顺应机变,进而有所成就和作为这种‘入世’的态度”。 

二、走向电影艺术世界 

  古语曰“十年磨一剑”,自1972年入台湾艺专影剧科算起,到1985年取得纽约大学导演硕士学位,到他成功拍摄完成自己的第一部影片1991年为止,这个中间过程近二十年。李安是从创作剧本开始其电影生涯的,他认为导演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需要各方面的支持与合作,而写剧本相对就简单容易一些,可以将自己的思想呈现出来。因此他奉劝立志从事电影事业的青年人应先从写剧本入手。李安本人走的正是这样一条道路,他的成功来自于不断地努力。 

  李安看起来文质彬彬,有一种书卷气,似乎更像一个学者,而不像一位导演。李安电影的突出特点是平易近人,不故作高深,注重故事表意,并从中渗透文化精神,以探讨人情伦理和文化冲突的趣味作为影片的价值取向。李安的经历使其电影有一种东西方贯穿的精神力量。他在美国有很长时间的求学经历,在他的影片中,他不知不觉地将这种经历作为一种原动力融入了影片中,西方现代社会的思想与中国传统文化在不断地发生碰撞。“以最现代化的电影语言来表现最传统的中国文化,以国际主流电影的模式来展现东方文化的特色。”因此有人评价李安其人正如李安电影一样是中西文化结合的产物。 

  第二章 文化意识与伦理道德批判 

一、文化背景 

  《推手》、《喜宴》、《饮食男女》三部影片“均以弘扬中国传统文化自身的宽容和在当代社会条件下的存活力为特征,注重探讨家庭伦理亲情、代际关系(父子、父女关系)。有时甚至涉及非理性因素。但在他的故事中,人物之间最后总是会达到谅解和平衡”。北京电影学院王志敏教授在他的著作《现代电影美学基础》中对李安的三部作品做出了如上概括性的描述。在李安的这三部曲中,我们会尽可能多地体会出一种东西方文化间的碰撞和冲突。 

  在侯孝贤的作品《悲情城市》中曾就历史的原貌将在台湾生活的人分为三类,一是台湾本地原住民;二是本省人,指在17世纪至二战前大陆移住民;三是外省人,指二战后移住民。李安应属外省人。李安作为一名台湾籍的导演,他生活在一个强大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包围之中,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学习也是台湾人对自己是中国人这一民族身份的认证。在更多的接受儒家文化关于家庭传统观念,讲求父亲权威在家庭中的地位,以家庭为纽带,联络感情这样一种浓厚的文化氛围的浸染下,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刻在骨子里的观念:家是一个人的根,是无法剪断的牵挂。而李安在留美学习中所接触到的西方社会则是一个注重个体自我发展、自我意识张扬的社会。人作为社会的主体,人必须追求自由。在西方的伦理精神里,每个人的社会价值与伦理价值都是以个体的形态被认识和衡量,并且在法律精神统一的制约之下,个人存在的意义是被肯定的。与中国传统文化的隐忍、宽容、严肃对立的是张扬、奋斗、自由精神。这种美国精神曾带领美国人取得了历史性的成功,但是相对而言却忽略了人与人之间情感的表达,存在的是孤立的个体,缺少的是一种连接。深刻地体会东西方文化差异的李安,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他试图做到一种沟通和共容。李安的影片注重表达的意念是“文化沟通与伦理道德”这个大的母题。他是在一个大的文化背景下来探讨家庭中的人际关系和文化伦理问题。正如李安自己所说他的影片都是在讲述一个家庭的解构和重新结构的进程,表现的是细腻的感情,而且戏剧性很强。 

二、“父亲三部曲”伦理观念分析 

  首先,我们对李安“父亲三部曲”--《推手》、《喜宴》、《饮食男女》的内容做一概括、比较和分析。《推手》借中国太极拳中的“推手”,探讨的是人际关系的平衡问题。父子关系在一个别样的文化背景下也要重新定位,重新寻求平衡。《喜宴》也是着重探讨父子关系,主要讲述中西方文化关系,即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冲突与和解,贯穿着李安的宽容与谅解的电影精神。《饮食男女》在展示中国传统饮食文化的同时,探讨的是父女关系、代际关系,问题最后似乎都得到了最佳的结局。在李安的电影中经常涉及的主题是中西家庭伦理观的对比。李安影片中人物遇到的问题也往往是李安自身所思考、解决的问题。 

  《推手》中从北京来到美国的退休太极拳师朱师傅遇到的是如何与家人沟通的问题。“李安说过,推手之意就是要将一个致虚极、守静笃的太极拳师老头儿放在一个戏剧性结构的故事里考验考验,与命运推手过招,看他沉不沉住气。” 儿子是留美博士,娶了一位洋媳妇。媳妇一直在努力成为一位知名作家,每日在家里写作。朱师傅不会英语,与儿媳妇无法做到沟通。而整日只有两个人在家。在这样尴尬的处境下,矛盾自然而然就产生了。李安处理这种矛盾的技巧很到位,他完全用一种画面语言表现。在本片的开始部分,有10多分钟的没有对白的画面。李安完全凭借场面调度和人物表演,尽可能地拉开了人物之间的心理距离。 

  人物一动一静、一老一少、一中一洋,导演仅仅用10多分钟的时间就将这种强烈的对比反差交代得一清二楚。又将人物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一个房子内,通过家庭这种不和谐的氛围,又突出了中西文化的对比。儿媳妇是一个美国人,所能接受的是美国式的生存方式,显然是无法接受朱师傅的突然到来。人物台词告诉我们,自从朱师傅来了之后,一个月的时间她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朱师傅用“没劲”来概括他的生活,“退休了之后没劲,来美国更没劲”,他到美国来只是想颐养天年,尽享儿孙膝下承欢之乐,这是每一个中国老年人的梦想。儿媳妇玛莎对丈夫晓生说让朱师傅到老年公寓去住,就代表了绝大多数美国人对这样的事的看法。年老以后住老年公寓,这也许是一个美国人看来很自然的事,可是在中国人看来,儿子让父亲住老年公寓很有些大逆不道。 

  影片的转折之处是朱师傅离家出走。他一个人到餐馆打工,情急之下与餐馆老板发生冲突,被警察带进监狱。朱师傅在监狱中说出了心里话:只要看到孩子好,就是他最大的欣慰。影片中的李太太与朱师傅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他们最后都住进了老年公寓,这是无奈的选择。在影片结尾一段,两位老人站在纽约街头,在如森林般耸立的楼群外,感叹道天气很好,他们的命运是否如天气呢?他们最后的归宿,李安在影片中没有做出明确的安排。影片最后是以宽容与理解结束,而这种结局也许是中国老年人在美国社会中最好的选择。“李安在《推手》中借用朱师傅在离家出走后说’拳谱上说练精还气,练气还神,练神还虚。这练神还虚就难了。这句台词在电影中说得真是感人至深。这三还步骤是道家丹法理论,为太极拳所借用。李安用一个丹法名词,来比喻人终难什么都无所谓的人生感慨,的确是高明。”  

  《喜宴》是李安创作的第一个中文剧本,但是由于美国人嫌它太中国化,而台湾当局又嫌它触及了同性恋这个敏感社会问题而没有成拍。直到李安的《推手》获得成功之后,才拍成影片。《喜宴》中的故事和各种处理与影片的宽容、平衡和兼容并蓄是完全一致的。这种精神就是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保守与开放、中国与美国、台湾与大陆、同性恋与异性恋的交融。 

  李安对影片中的人物身份的设置就能说明李安这种电影精神;高伟同是影片纽带衔接的关键人物,他是一个在台湾长大、到美国留学的人物,与李安本人经历很相像,他接受了美国文化,同时美国文化也容纳了他。他作为一个同性恋者,有一位同性恋恋人,但是他又无法摆脱父母对其婚姻的催促,为了满足父母心愿,他只好为父母演一场戏,以解二老焦虑。高父、高母代表中国传统道德观,高父作为当年从大陆撤退到台湾的一名高级将领,他秉承了中国传统观念,要求儿子结婚生子。顾威威是一位从大陆到美国求学的女孩,她本是“临危受命”,但她不断地被两位老人所感动,在洞房之夜与伟同假戏真做,而且还怀了孕,最后她决定生下孩子。塞门是伟同的同性恋爱人,原本为帮助伟同,同意伟同与威威假结婚,却想不到他们假戏真做。伟同的父亲了解了这一切之后,经过痛苦的思索,无奈地面对事实,承认塞门的身份。最后伟同、威威、塞门以及孩子组成了一个特殊的家庭。李安对其影片人物身份做出了具体而细致的认证。 

  影片情节冲突转折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个矛盾随着情节的展开不断的展现在观众面前。 

  伟同与塞门是同性恋 

  高父催促伟同结婚 

  塞门出主意让伟同与威威假结婚 

  高父、高母突然抵达纽约 

  伟同、威威仓促结婚,高父不满意 

  高父旧部为伟同、威威办喜宴 

  伟同、威威洞房花烛之夜假戏真做 

  威威怀孕,塞门不满与伟同吵架,威威决定打掉孩子 

  高父病倒,威威决定独自生下孩子 

  高父认可了塞门 

  高父、高母离开 

  伟同、塞门、威威以及孩子组成一个特殊的家庭 

  在情节总是即将到达悬崖边上的时候,忽然出现一个转折,体现了李安驾御剧本的能力。 

  影片的结局很耐人寻味:高父走向机场,通过检查人员时举起了双手,是一种意义双关的表达,既是一种必经的程序,又是对儿子选择的宽容和谅解。 

  《饮食男女》将故事发生的地点移到了台湾。所谓“饮食男女,人之所欲,不想也难”。这部影片体现了李安擅长处理家庭题材的剧作的能力,并且表现出风趣、幽默的风格。人物性格十分鲜明,总是会带给人出乎意料的惊奇。影片着重表现了中国古老而悠久的饮食文化。影片开头一段与《推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没有人物台词,只有郎雄所扮演的父亲朱师傅在做饭。伴随着民族传统音乐,朱师傅简直就像在进行一项艺术创作。“饮食同样是一种文化。”朱师傅一家靠着每周一次的聚餐来联络大家的感情。但似乎每次都不是很顺利,总是要发生什么意外,总是会有一个惊人的消息告诉大家:二女儿家珍要搬出去住;三女儿家宁要生孩子;大女儿家珠要结婚;最后是朱师傅自己在饭桌上提出要和大女儿的同学锦荣结婚。种种事态变故都是在饭桌上提出来的。影片贯穿着两条线索:“饮食”与“男女”。一条总的脉络是“饮食”,“男女”作为大的脉络的小的分支,层层向前推进。其实如果家庭生活用四个字概括就是“饮食”、“男女”。 

  李安从家庭生活写起,从他最熟悉的题材写起,以“小宇宙”带出一个“大宇宙”。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家庭中人与人之间有着细腻而微妙的变化。人际关系、伦理关系体现出整个社会的文化倾向和伦理道德倾向。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郑洞天教授指出:一位导演真正杰出之处在于他向大家讲述什么,而不是他采取什么样的方式讲述。李安电影经常涉及的主题是中西方家庭生活中伦理观念的对比。李安的伦理观更倾向于传统东方观念,注重家庭,注重传统的伦理道德。 

三、李安电影中父亲形象 

  李安的华语电影中,总会出现由郎雄扮演的父亲形象,这是李安电影的一个标志特征。李安对中国的社会体制、伦理观念和人际关系的理解都是通过一个“父权”来表现的。李安通过这样一个由郎雄扮演的“父亲”而化抽象为形象,概括演绎了所有中国传统道德的本质。“父亲”形象是一个承载体,它所代表的含义绝不仅仅是“父亲”这一人物本身。以传统道德印证中国的人生哲学,以“父亲”形象体现中国文化。有人认为李安的影片体现了其某种“恋父情结”,而实质上绝不是如此。绝不是简单的套用弗洛伊德的恋父观点就可以解释李安影片的深厚。“父亲”形象所包涵的内容的深厚,是文化伦理道德的浓缩。在谈到贯穿这三部影片中的“父亲”形象时,李安曾这样说:“从《推手》当中一心想要与儿子团聚的太极拳大师,到《喜宴》最后承认儿子是同性恋事实的将军,再到《饮食男女》中压抑感情的国厨,他们都代表了某种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质,而在《饮食男女》里老朱后来接受家庭翻掉的事实,开创自己的新生活,这可能也算是我对中国文化的一点祝福吧!” 

  郎雄所扮演的父亲具有很明显的职业特征:《推手》中,他是一位精通中国太极拳的武术学院的太极拳教练;《喜宴》中的高父是一位戎马生涯多年的将军,又会书法,又通英语;《饮食男女》中的朱师傅是一位厨艺大师。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史浓缩后便是武术、书法、饮食等。李安无疑将这种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搬上了银幕。“父亲”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征,而“父亲”所处的环境又是充满骚动和喧嚣的现代都市社会,能否达到与这样的一个社会的沟通和融洽,能否适应于这样一种社会,“父亲”最终给了我们这样一种答案;以宽容和谅解、变通达到了与社会的和解。在西方社会,老人与子女的关系问题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父母与子女是分开居住的。而中国传统社会观念是“养儿防老”,父母晚年要享受到天伦之乐,儿女要尽孝心。两种观念的冲突极为强烈。《推手》中朱师傅不愿变成儿子朱晓生的负担,毅然决然地离家出走,77岁高龄仍到餐馆打工,这在中国社会是无法想像的。朱师傅与儿子在狱中相见一场戏是本片高潮。儿子痛哭流涕地跪在父亲面前,请求父亲回家,父亲对儿子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只要你们过得好,我这把年纪了,又在乎什么呢?”朱父选择了一条双方妥协的道路,自己一个人住老年公寓,偶尔到儿子家居住。 

  《喜宴》中高父知道了自己儿子是一个同性恋者。这对一个传统中国人,盼望儿子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的父亲来说,不啻于晴空霹雳,他因此而中风。但是高父最终还是接受了儿子伟同同性恋的事实,接受了塞门。高父这样一个传统思想很深的人做出这种选择,是经过了深刻而痛苦的思索之后做出的无可奈何的选择。事实已经残酷地摆在老人面前。高父将儿子伟同托付给塞门便是对塞门身份的认同。同时传递高家香火的任务也即将完成,儿子伟同毕竟名正言顺地娶了威威作妻子,且威威身怀有孕。高父认可了这种中西合璧的家庭。 

  《饮食男女》中朱师傅将女儿一个一个嫁出去,又不愿意成为女儿的负担,开始寻找自己的归宿。影片中朱师傅对锦荣的女儿很关心,是李安编剧中打下的伏笔。在结尾出人意料的是朱师傅选择与锦荣的结合而不是与锦荣的母亲。朱师傅第二春的到来是他对自己今后生活的一种选择。 
  在《冰风暴》中李安选择了一位美国的父亲形象。影片中的父亲代表了美国当时父亲共同的品质。他们是冷漠的,与妻子儿女无法达到沟通。在寻找情人的安慰中也是备受情感的煎熬。他们是失败的父亲,但家庭又是他们最终的归宿。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家庭?他们将在生活中为自己寻找答案。 

  第三章 走向好莱坞 

一、涉足西方影坛 

  李安凭借他的“父亲三部曲”一举引起国际影坛瞩目,开始了他闯荡好莱坞的导演生涯。华人在好莱坞拍片者很多,像吴宇森、唐季礼、陈凯歌等,大都像李安这样拍片引起了世界轰动,随后到美国发展。李安凭着他对电影叙事技巧的娴熟运用,很快在好莱坞打拼出一片天地。《理智与情感》打开了认识西方的大门;《冰风暴》探讨了美国家庭伦理观念;《与魔鬼共骑》则体现了李安对南北战争又一层面意义的理解。 

  李安反映西方的影片,在电影语言技巧的运用上已经达到了日臻完善的水平。单从影片的技术方面看,已经可以与好莱坞大牌导演并驾齐驱。但好莱坞之所以选中李安到好莱坞来拍片,最重要的是看到了他在影片中所表现出的独特人文气质。李安的电影美学成就在于他展现了一种理智与情感、东方与西方碰撞交汇中的生命体验,并演化为从容、质朴,又不失幽默的叙事风格。即使李安到好莱坞拍片,触及到反映西方社会问题等题材时,他的这种电影美学风格仍是自然而然地不经意地渗透到其影片中来。这表现出导演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审美品质,是一位导演成熟的标志。 

  我们仅以《理智与情感》、《冰风暴》中的两个场面为例,来探讨李安的电影美学风格。《理智与情感》是18世纪英国女作家简·奥古斯汀的作品。李安在原著的基础上,更多地融入了节制、隐忍与热情、奔放这种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对比的叙事。同时,导演的目光又是异常的冷静、客观。在处理妹妹病重的一场戏中,导演运用了强烈的黑白对比。镜头内以二分之一对角线明暗光区将画面分为两部分。妹妹处在明亮光区内,她正站在死亡的大门口,身上的衣服和床单都是白色的,脸的表情是安详的。而姐姐与一支蜡烛为伴,身穿深色衣服处在一片阴暗的光影里。画面明显地带出了生存与死亡这一凝重的主题。李安整个画面上的处理是沉静的,生命与死亡同时凝固在这一刻,二者的距离仅一步之差。李安很擅长表现婚姻生活。“在这部影片中,李安也在表现婚姻是妥协的产物,它是与感情分离的,是有缺憾的,必须接受和容忍这种缺憾,才能保证它的稳固。不完美的婚姻是最适当的婚姻。李安又一次显示了平衡矛盾的才华。”  

  在《冰风暴》中,影片开头和结尾的段落是相同的,都是一家人迎接儿子回家。但是在观看这两段时,观众的心情是绝对不同的。当了解到一家人在一夜之中的变化后,再迎接儿子的归来心情是异常复杂的。李安在处理这两个场面时都用了静场,没有声音。以“无声”胜“有声”。在凝重的气氛中传达出人物的情感体验,而这种情感体验,又能引起观影者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冰风暴》中的风暴代表了某种毁灭性的打击,对一个家庭而言,它是致命的,是一种深刻的变故,但又意味着新的开始和重获新生。李安的影片表现的不是彻底的绝望和悲观,而是带给人一丝宽慰、一点勇气、继续生存下去的必不可少的信心,是刺痛人心的温和的反讽。这也是中国文化带给李安的影响。彻底的孤独、绝望在中国文化中是很少的,只要有人的存在、有家的存在,人总是能够从他人和家庭中寻找到支持和帮助。人不是孤立无援的,可以拾回信心,重新开始。《冰风暴》中的这个家庭中的每个人也在风暴之后获得人格自省。这个家庭将会在未来漫长的日子里重新寻找到支撑点。 

二、挑战奥斯卡 

  目前在全世界引起轰动的影片便是李安的新作《卧虎藏龙》。李安借这部影片实现了他自幼年时代起的一个理想。20世纪60~70年代正是胡金铨电影的辉煌时期。胡金铨是第一位将武侠片推向国际的中国电影导演。他在武侠片中融入了相当深邃的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受到这样一种影响,李安从小对胡金铨的武侠电影情有独钟,这便带给他一个江湖的梦。《卧虎藏龙》中玉蛟龙在某种意义上说就代表了李安童年向往江湖的一种心态写照。 

  在这部影片中,李安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表现很充分,是一种中国传统道德中的隐忍和克制。李慕白和俞秀莲、玉蛟龙和罗小虎,是李安在影片中的人物,这些人物的性格十分鲜明。礼教是影片中李慕白和俞秀莲之间无法逾越的障碍。他们所以这么多年来互相坦然面对,将恋情埋在心底,正是因为这份“礼”与“义”。李安将中国精神、中国武术推向了世界。《卧虎藏龙》展示了中国人的礼义观念,渲染了一片江湖豪气,表现了道家天人合一的思想。武当剑法及各种武术经典得以在世界观众面前做出精彩的表演。这些都迎合了西方观众对中国----带有神秘感的国家的探究心理。这部影片创造了华语电影在美国电影史上的一次奇迹。成为美国最卖座的外语片。美国各种新闻媒体纷纷做出报道,在美国掀起了李安电影热。 

  《卧虎藏龙》这部影片的成功,不涉及发行手段,单从影片本身来看有以下几个原因:(一)表现了所谓江湖。在影片中,反复提到了“江湖”二字,这也是本片吸引了众多西方电影观众关注的原因之一。究竟何为江湖?汉语词典中做出了如下注释:“江湖,指四方各地;旧时流浪各处卖药、卖艺为生的人叫’走江湖的’。”在影片中指代了一种无拘无束、游荡四方的生活。渴望自由的人对这种生活充满了向往之情。西方观众亦如影片中人物玉蛟龙一样对江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二)中国武术,中国功夫。李慕白能够一手挥剑潇洒动作,大彻大悟的神情也使西方观众更加痴迷。(三)礼教精神对李、俞爱情的约束,使西方观众看到了内敛而含蓄的感情。(四)中国山水风光。李安将故事发生的场景辗转几次,武当高峰、浙江富阳竹林、新疆大漠风光,令观众一饱眼福。考虑到以上几个因素,《卧虎藏龙》在美国取得巨大的票房也就不足为奇了。《今日美国报》首席影评家迈克尔·克拉克称赞李安的这部力作将传统的讲故事手法与上乘的武打特技镜头融合在一起。在第74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卧虎藏龙》共获得十项提名,最后捧走四项奥斯卡金像奖。李安携《卧虎藏龙》获奖的意义在于他让美国人,也让西方人认识了中国电影,使他们了解了中国传统文化,将最富有中国民族特色的东西介绍给了西方观众,拓展了中国被世界所认识、了解的渠道,将华语电影引向了世界。李安成为将华语片引向世界的领路人。 

  结  语 

  作为台湾新生代最重要的导演之一的李安,不论拍英语片,还是华语片,传递东方文化和中国人的情感始终是他的追求。他的影片始终围绕家庭而展开,探讨的始终是文化与伦理道德这一主题,这使得李安的影片有了一定的深度,渗透着文化精神,而绝不是肤浅的反映生活本身。 

  以“学贯中西”来评价李安可谓恰如其分。关注李安的影片,会有很多收获。李安独特的文人气质,所传达出的正是一以贯之的中国传统人文精神。李安和中国电影史上被称为诗人导演的费穆先生有很多相像之处,最突出的就是二人共有的文人风格。中国传统人文精神是接受儒家的思想,以洞察的眼光和悲悯的情怀,带有人性的视点,关注人本身。他们的影片中关注的是人与文化,更注重传达一种情感和情绪,给人以回味。费穆的《小城之春》讲述的是一个女人在两个男人间的矛盾选择。其主题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表现了中国传统精神中的“发乎情,止乎礼”,体现了费穆的文人气质和诗化风格。20世纪上半期,费穆让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在最现代的艺术形式电影中复苏;20世纪末,李安又一次使中国传统精神在电影中表现,并且将这种精神推向了世界。李安与费穆有着相同的文人气质,二人深厚的学识与修养,使他们的名字永远地记录在电影史上。 

  从李安的整个创作形象、创作风格、创作倾向以及创作主题的表达看应该属于一位中国导演。李安的独特价值在于他的影片开创了一种探求文化与亲情、伦理与道德关系的类型。同时他还使影片在艺术上和商业上找到了完美的契合点,使影片既有较高的艺术水平,又能在商业发行上取得不俗的票房成绩。这一点尤其对当下中国电影的发展有着极强的借鉴意义。 

  李安和费穆是我最喜欢的两位导演。费穆的《小城之春》已经成为中国电影史上最为经典的一部电影。我相信,李安连同他的“父亲三部曲”也会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经典的一页。期待李安,期待李安的电影佳作;相信李安,也相信李安电影佳作的诞生。 

参考资料 

    1.王志敏著 《现代电影美学基础》 中国电影出版社 
  2.《世界电影鉴赏词典》 福建教育出版社 
  3.乌兰主编《世界著名电影导演研究》 中国电影出版社 

  李安导演作品年表: 

  1991年《推手》(“Pushing Hands”) 
  获1991年台湾金马奖8项提名。李安获得最有潜力新导演“评审团特别奖”、亚太影展最佳影片奖。 
  1992年《喜宴》《The Wedding Banquet“》 
  获1993年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 
  1993年《饮食男女》(”Eat Drink Man Woman“) 
  1994年戛纳影展”导演双周“单元开幕电影并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 
  1995年《理智与情感》(”Sense and Sensibility“) 
  第53届金球奖6项提名,获最佳影片、最佳剧本奖;第68届奥斯卡金像奖7项提名,获最佳改编剧本奖;获第46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 
  1997年《冰风暴》(”The Ice Storm“) 
  英国学院最佳女主角;第50届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多伦多影评协会最佳导演。 
  1999年《与魔鬼共骑》(”Ride with the Devil“) 
  2000年《卧虎藏龙》(”Crouching Tiger,Hidden Dragon“) 
  2000年台湾金马奖最佳影片;第73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奖、最佳原创音乐奖、最佳摄影奖、最佳艺术指导/道具装饰奖。 

  点  评 

  李安是20世纪华人电影的杰出代表,也体现出新世纪华人电影的发展方向。论文作者以”学贯中西“界定李安的艺术特质是十分确切的,不仅仅指他在中西方的主流电影市场中都获得成功,更突出强调其艺术的开放性、融贯性和审美意义的多重性。随着中国进入WTO,中国电影不可能再纯粹是一个地域性概念,影视从业人员将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性的竞争市场,必须调整自己的艺术观念和创作方式,李安无疑是一个可资借鉴的成功范例。论文作者立足于中西方文化的交叉点上,对李安的成长经历、社会背景及影片中反映出来的文化意识与伦理道德批判意识进行了全面的分析、比较和论述,显现出了较为扎实深厚的理论素养和清晰谨严的思维逻辑。本文特别突出的优点在于揭示了李安电影基本恒定的艺术追求:传递东方文化和中国人的情感。这是李安自身的优势,也是华人电影参与全球竞争的优势所在。论文也分析了李安与中国早期电影导演费穆在艺术精神上的相似之处,指出二人共有的文人风格、儒家人文意识、悲悯情怀、情绪意蕴等内涵,这就使论文获得了可贵的历史深度,揭示了李安电影在中国电影流程中的承续与发展,从而确定了李安在中国电影史上的位置。作者文风朴实、持论有度,论文写作成熟自信。 

  北京师范大学:王宜文副教授  


摘自《中国大学生毕业论文精选精评 艺术学卷》2002-10-17 (J-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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