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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棉花垛(七)
2005-5-10 21:59:07 来源:优易学(YouYiXue.com) 作者:梦一场

  (七)

  过了一会儿,妈妈醒了,呜地一声,把含在嘴里的水吐了出来。妈妈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爸爸关切地说你别动,先躺着休息一下,你没事吧。妈妈还想坐起来,爸爸就伸手把妈妈扶了起来。妈妈大声地喘了几口气,手在自己的胸前按了按,然后,双手捋了捋头发,望着爸爸很镇静地说,明天我也要去。我爸爸说明天干什么去?妈妈说陪你的同学玩。爸爸说你去干吗?身体这么虚弱,你明天就请假在家里休息,我会陪我同学玩的。我妈妈说,我不虚弱,我要陪你去。说完,妈妈站起来的身子像一棵风中的树,晃了晃。爸爸说你看自己身体都站不稳,还想陪我去。妈妈一手搭在额头上,定了定神,然后,她又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走进了厨房。妈妈看见我躲在门框里,她便蹲下来,在我的脸上亲了亲,然后用手背擦去了我的眼泪。妈妈笑了笑说,你是不是哭了?我顿了顿头,咬着嘴唇没说话。妈妈说你去做作业吧,妈妈给你们烧饭吃。
  第二天,妈妈请了三天的病假。出门的时候,爸爸说你还是在家里休息吧,我会陪我同学玩的。我妈妈挽着爸爸的胳膊说,走吧,别让你同学等急了。就在这一天,我和我哥放学回来,在吃晚饭的时候,爸爸低着头吃饭,也没问我们学习上的事。妈妈好像没事似的,像平常一样给我们夹菜。爸爸吃好饭,就丢下了饭碗出门去了。妈妈追到门口,问爸爸说,你干吗去?爸爸没回头,什么话也不说就走了。我不知道那个晚上,爸爸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和我哥做完了作业,妈妈就催着我们睡了。等我们睡下后,我看见妈妈站在一枚镜子前抹口红,还往脸上擦什么东西,脸看上去红扑扑的,很是好看。妈妈回过头来说,你们先睡吧,我把你爸爸去找回来。我说爸爸他不会自己回来吗?妈妈说你爸爸被妖精迷住了,如果我不去领他回来,他会迷失方向的。然后,妈妈还换了一套衣服就出门了。后来,我就睡着了,等我早晨醒来的时候,我就问身边的爸爸。我说爸爸你醒醒,昨天晚上你是不是给妖精迷住了?我爸爸睁着一对红肿的眼睛说,谁被妖精迷住了?妈妈说你被妖精迷住了。爸爸呼地从床上坐起,一把掀掉棉被,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门边时,爸爸的脚步忽然停住了。爸爸看上去一脸的怒气,好像要同哪个人打一架似的,但很快爸爸的神情一下子缓了下来,他跳回到床上对我说,你起床吧,把你哥哥也叫起来,要不然上学就要迟到了。我始终没有搞明白,那天早晨爸爸的脸会那么凶,他想同谁去打架呢?在上学去的路上,我问我哥,我哥说你懂个屁,那是爸爸在梦游。你懂什么?爸爸是知识分子 ,知识分子会和谁去打架?我哥还神秘兮兮地说,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妈妈好像也在梦游,她在睡梦中哭,哭得很伤心,我醒了好几回,妈妈都在哭。但我没有去叫她。我听同学们说,不能去叫醒梦游的人,要不然,他们会杀死你,所以我不敢去叫醒妈妈。我说他们怎么都梦游了呢?我们是不是也在梦游啊?我哥一下子疑惑起来,忽地停住脚步说,难道我们不是去上学吗?
  在世纪广场吃饭的那天晚上,我哥和我谈起了爸爸的事。我哥说爸爸从来就把我看作一位朋友,我们无所不谈。爸爸说尽管水清这女人不错,但你想和她分开,那是你的事,作为父亲我还是尊重你自己的选择。我和你母亲过了那么多年,我们冷眼相对,那是为了你们,要不为你们,我和你母亲早就分手了。我哥问父亲,你们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我爸说那是你母亲的缘故,我们夫妻之间缺乏应有的信任。我们没有信任。我爸爸说你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你是否还记得你妈妈有一次昏倒在地的事。我哥说记得,后来妈妈醒过来了。我爸说那天有个女同学出差来看我,我和女同学坐在公园的一条凳子上,不知怎么回事,被她恰巧看见了。我回到家里时,我把同学来看我的事告诉她了。但她不相信我和同学之间的友谊,怕我和那个女同学搞鬼。你说我想和女同学搞鬼的话,我回家时还会告诉她吗?但你妈妈就是不信,第二天我想陪同学到处走走,但她非要跟着我一起去。她干什么去呢?她什么也不干,处处和我的女同学对着干,处处给我的女同学难看。那天下午,我的女同学忍受不了你妈妈的侮辱,她提前逃回去了。
  第二天,你妈妈没去上班。我去上班时,她悄悄跟在我的后面,头上还裹着一条围巾,像个女特务似的,一直跟到我上班的地方。她还不死心,那个上午她接连给我打了三个电话,当我拿起电话时,电话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下午她又打来电话,电话里还是没有声音。第二天还是老方一帖,先是悄悄地跟在我的后面,接下去就打电话。我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回到家里什么也不说,你说我同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哥说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离开妈妈?父亲说怎么没想过,想来想去怎么离呢?离开了,你们兄妹俩怎么办?我们离开了,你和你妹妹也要离开了。我们倒不会痛苦,最痛苦的还是你们兄妹,我看你们兄妹从小感情很深,尤其是你的妹妹更离不开你,我实在无法想像,当你妹妹离开你时,你妹妹叫你哥哥时的那种痛苦的声音,她那时不会叫爸爸,她一定会叫哥哥。后来我就死了这份心,一直就那么不死不活地生活着,看到你们俩一天天大起来,心里也感到了无限的安慰。
  我哥问,爸爸,那时你同那个女同学有没有那个意思?后来是否还有什么往来?我爸笑笑说,能出差来看我的女同学,多少有点感情色彩,你说一点关系也没有,那是在说谎话。我和女同学的关系,在大学里的时候就很好,也就是说是那种恋爱关系。但我们那时谈恋爱,哪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那样开放,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很正统的,只是一起出去看电影的时候,相互拉拉手,连个嘴都还来不及亲,我们的大学生活就结束了。她回到了老家,一直在小县城里教书,然后,结婚生孩子,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我也不是这样吗?我们有时候,还偶尔通个信,相互通报一下情况,别的也不会说什么。有这么一次出差的机会,她肯定要来看我的,想不到会有这个结果。这样一来,我写了一封信向她道歉。信上也没说我和你妈的情况。她来信说这没什么,女人气量是小点,但你女人也太小气了,好像我会把你夺走似的。我有这个想法,我也没那个胆啊。她说还是她不好,不该来看我的,她说搞得你们夫妻之间闹情绪,心里想想也很不安。她说你把我这封信给你女人看吧,说不定会有好处。我当然没给你妈看,给她看了,谁知道她会变出什么花样来。这样一来二往,我们通信倒也频繁起来,诉说一下心中的郁闷。但慢慢地她看出问题来了。在一封信里,她突然问我,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可不好,要是真出了问题,那责任肯定是我,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我回信说没有,说她想得太多了,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夫妻之间的事除了自己谁也说不清楚。后来她也就不问了,但我们一直都在联系。有一年的秋天,我出差路过她的那座小城,还在小城里宿了一个晚上。这个夜晚,是我有史以来最矛盾的一个夜晚。自我住进招待所的那一刻起,我的脑子就不停地想,要不要去见见她,要不要去见见她。但我始终下不了决心,脑子里在想着她的同时,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而你妈妈的身影却变得越来越清晰,好像你妈就站在我的身边。那个夜晚我就一直被这个念头缠着,一个晚上没睡,坐在那张破沙发上过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时,我就逃出了那座小城。等我回来,看到你妈妈那张冰冷的脸孔时,我倒是有点后悔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去见她一面,见她一面天会塌下来吗?我转过身去给自己狠狠地掴了一个巴掌,然后,就写信告诉她,我掴了自己一巴掌。她来信问这是为什么?做错了什么事?错了就错了,别不爱惜自己,你不心疼,会有人心疼你的。
  接下去又过了几年。有一天,我收到她的来信,她说她儿子很争气,考上了理想的大学,马上就要来省城读书了。我也为她高兴,我去信问她什么时候陪她儿子来?她回信说不一定,有可能来,也有可能不来。来的话,有可能去看一个人,也有可能不会去看。九月初的时候,她来信告诉我说,她来过省城了,那个晚上住在招待所里,一夜没合眼,难受死了,天不亮就坐头班车逃回去了,回到家里狠狠地给自己掴了一个巴掌。我就去信对她说,别不爱惜自己,你不心痛,会有人心疼你的。她回信,信上只写了几个字,哈!哈!哈!原来如此。信上还画了一幅一个女人掩嘴窃笑时的漫画。
  就在她儿子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她来信痛苦地告诉我说,一直爱她的丈夫生癌症在省城住了三个月的医院,她一直陪着他,医生说没救了。她说要是死了丈夫没人疼我了该怎么办?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我还不是很老,难道我就要成为寡妇?她哭,她能不哭吗?她说为什么别的男人不生病,要生到我男人的头上来?我去信安慰她,这是没办法的事,说不定会发生奇迹。我也不知怎么去安慰这样的女人,我总不可能赶到那个小县城去安慰她吧?我哥说,你应该赶去安慰她,这是她心情最不好的时候,要是你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肯定会高兴得说不出话来。我爸爸说我有那份勇气,还是我吗?要是我换了现在的你我也豁出去了,做人也就这么回事,对一个自己想爱的女人,又不敢去爱,那还做什么人?我哥说那你现在可以豁出去大干一场了,抓紧时间吧,趁自己现在还有体力,去把她请到家里来。我爸说她儿子是研究生毕业,按规定可以把家属的户口迁上来,她在省城里早就生活了好几年了。我哥说她就在你身边?我爸暧昧地笑了一下说,你可不要乱想,我们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哥说那你快抓紧发生一点事,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啊?我爸说快了,再也不想拖下去了,既然你们兄妹这样支持我们,我们就好好谈谈。我哥说你们还要谈,都谈了那么多年了,还要谈什么?快把营业执照领出来,然后,由我来为你们主持婚礼。我爸爸说这么快啊,我们都还没适应。我哥说先结婚后恋爱,这是你们的传统,结婚了,也就适应了。我爸爸说这事你可先别说出去,还是要让我好好想想。我哥说爸爸是只老狐狸,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要装模作样,偷偷摸摸二十多年了,他还要等什么呢?我说爸爸是认真的,这么大的岁数了,重新找个女人不容易,还是慎重点为好,你不要以小人之腹去揣度人。
  那一年我妈妈虚岁三十一岁,那个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女人,一下子使她手足无措,差点使她神经错乱。妈妈说那段时间经常做噩梦,醒来之后就哭。你哥常常被我哭醒。你哥就在床的另一头喊,妈妈妈妈,你是不是在梦游?后来我告诉你哥,你妈妈在做噩梦。你哥在后来的那些日子里,成了我做噩梦时的守护神。我躲在棉被里呜呜地哭,还是被你哥听到了。你哥说妈妈妈妈你醒醒,你醒醒,你又在做噩梦了。有一天放学回家,你哥从书包里偷偷摸出一把生锈的镰刀,悄悄地对我说,妈妈,我把镰刀放在你枕头底下。我说放在枕头底下干什么?你哥向我做做手势,我弯下腰来,你哥趴在我的耳边说,这样晚上就不会做噩梦了。我说你怎么知道?你哥说今天我去外婆家,是外婆告诉我的。我说外婆怎么知道我做噩梦?我哥说是我对外婆说的,外婆就在一个角落里找出镰刀,叫我放在你枕头下面。我气呼呼地举起手想打他,但你哥躲得快,转身跑了。那天晚上睡觉时,你哥就把镰刀放在我的枕头底下,但也很奇怪,那晚果然没做噩梦。也许是心理作用,在床上我就想,儿女慢慢大了,我还奢望什么呢?儿子女儿才是我最大的财富啊,那晚我什么也不想了,什么梦也没做。第二天早晨,你哥说,妈妈,昨天晚上你没哭,你还打呼噜呢。
  你说我能不哭吗?青天白日的,你爸爸同一个女人在公园里约会,不是现在这个时候,那时这种事情还是比较少的,也很少听说,可偏偏让我遇上了。你说一个女人的一生,这种事情遇上一次,会耗尽女人的半条生命。不是吗?我天天晚上做噩梦,你哥说我是在梦游,现在想起这些事,你说可笑不可笑?随便哪个女人,初次遇上这种事情,心里都会有很强的挫败感,都会失去理智的。虽说,我的做法也有点不近情理,但我不想失去我的丈夫,我又怎么能让他轻轻松松与一个女人去调情呢?女人都是狐狸精,男人全是猪八戒。于是我陪在你爸爸的身边,不让他和那个女人有说话的机会。他们一说话,我就上去把他们的话打断,后来那只狐狸精忍受不了了,屁也没放一个,就气冲冲地走了。你看你爸那个德性,那个女人走了,他还想追上去把她拉回来。我也不客气,不让他去追那个女人。我死死地拖住他,你爸像一头发怒的狗,回过头来,甩给我一个巴掌,把我的鼻血也打了出来。但我没管自己,我还是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你爸爸的裤脚管上全是我的鼻血。你爸爸也没办法,用脚拼命地跺地,仰天长啸,放开我,放开我。但我没有放开他,咬紧牙关,就像一个抓住小偷似的英雄。
  但我还是没抓住你爸爸的心,我只是抓住了你爸爸的躯壳,他的整个灵魂,还是跟着那个女人去了。自从那天开始,我和你爸爸陷进了泥坑里,像一对孤魂野鬼,悄无声息地出没在家里,真像生活在一座阴森的坟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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