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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棉花垛(六)
2005-5-10 21:54:12 来源:优易学(YouYiXue.com) 作者:梦一场

  (六)

  回过头去,我们再来谈谈我的父亲。每到初冬时季,树上的落叶往地上飘落时,父亲的胃病就要犯了,当他看见那些刚出校门的小护士的笑脸时,父亲的胃病就好了。我说父亲你也许犯了相思病,是不是爱上了那些年轻活泼的小护士了。父亲笑笑说,是啊,要是我再有一个女儿就好了,我想我的小女儿也会是个护士。你看看她们的笑脸吧,那么好看的笑脸,我怎么有心思去犯病呢?
  现在好了,看来今年这个冬天,用不着我再去医院陪我的父亲了,我都有一个新妈妈了,看上去也没那么坏,我想我父亲不会来叫我了。
  我们还是回过头去,说说我的妈妈和我的第二个父亲吧。在故事开始的时候,是我父亲先出场的,等故事将要结束的时候,我将再安排我父亲和我的第二个妈妈出场。
  我的第二个父亲,是我妈妈单位里的副局长,传说还有可能升任局长的宝座。其实他已经在履行局长的职权了,因为正局长住到医院生癌症去了。这事是我哥对我说的,他说他对新任的妈妈和新任爸爸,都作了一番充分的调查,知己知彼嘛。我说你去管这些事干什么呢?我哥说这关系到亲爸亲妈后半辈子的幸福,如果对方是个感情上的骗子呢,那亲爸亲妈也就没幸福可言了。我们劝他们离婚,目的是要让他们在下半辈子过上幸福的日子,而不是不断地让他们去离婚。说句实在的话,毕竟他们是传统的一代,不能与我们相比。我们身上已经没有传统的东西了,有些传统的东西也不坏,但我们都不去信仰了,我们年轻的一代,都走上了一条前途未卜的道路。但我们谁也不去忧虑,看上去我们个个都是高深莫测的哲学家,其实我们谁也说不清楚,我们应该如何去生活,什么样的生活是我们要追求的。现在我们都不考虑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了。谁又能保证说,我们这种生活是正确的呢?现在的人们除了钱,还谈什么?当然,你的那位地质学家除外,他是一个圣洁的人,如果我是个女人,我也同样会迷上他的。
  我哥说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还吓一跳。这么多年来,父母亲他们都没有白活,他们都有自己的情人。情人是谁呢?就是现在的新爸爸和新妈妈。现在终于好了,是让他们喘口气的时候了,再也不要过那种偷偷摸摸的生活了。现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各自的情人,都投入了自己的怀抱,你有没有注意到,亲爸和亲妈的脸色都红润多了,他们终于迎来了解放的这一天。想想真是可怕啊,他们等了那么多年,要是我们不劝他们离散,我想他们的幸福生活,不会那么快就会来临。说不定,他们就永远这样过下去。在情人的床上,他们的生活热血沸腾,回到家后仿佛又进入了十八层地狱。
  副局长的老婆在二十年前生病去世了,给副局长留下一个女儿。那时候,副局长还不到三十岁,还是单位里的一名普通科员。这么年轻一下子失去了妻子,这对于他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妈妈当时是工会里的干事,知道这个消息后,妈妈就提着工会出钱买的一点东西,上门慰问去了,这也是妈妈当时分内的工作。本来说好和工会主席一起去的,单位临时开紧急会议,主席就不去了。主席对妈妈说你还是要去,要把组织的温暖及时送到职工的心坎上。副局长姓李,那时候机关大楼里的人都叫他小李子。妈妈对小李子的印象也不错,高高的个子,戴着眼睛,看上去很是斯文的模样。平常在走廊里遇见时,小李子就叫我妈妈大姐,因为妈妈比他大几岁。李局长的老家在外地,他本人好像是什么工农兵大学生。自从失去了妻子后,小李子就一下子六神无主了,那时候他的女儿只有三岁,妈妈那天上门去看他时,还特地去商店买了两包奶粉。
  妈妈进门时,小李子坐在沙发上和女儿一起哭。他的女儿大声地叫着妈妈,小李子只是不出声地哭,不停地抹眼泪。他的女儿当然不知道妈妈死了,她只是毫无意识地哭。小李子见到我妈妈时,他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悲伤,大声地哭了起来,像他的女儿一样哇哇地哭。妈妈放下东西,眼睛也是红红的,她从小李子的怀抱中接过女儿,女儿倒是不哭了,反倒一下子笑了。女儿亲着妈妈的脸叫着说,妈妈妈妈。妈妈也亲了亲她的小脸蛋,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妈妈抱着小李子的女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时,小李子呜呜哭了一阵,也许心里的悲痛稍稍减轻了,用手帕擦着眼睛,把头埋在双腿上。妈妈说我也不知道对你说什么,你自己要保重身体,宝贝女儿还是需要你照顾,要是你垮了,你女儿怎么办?他女儿叫着爸爸爸爸。小李子抬起头看了看女儿,脸上稍稍笑了一下。女儿在我妈妈的怀里跺着脚说,妈妈妈妈。小李子把女儿抱了过去放在腿上,把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会失去女儿似的。妈妈就站起来,从自己的包里取出奶粉。妈妈说奶瓶放在哪儿,也许孩子饿了。小李子抬头看了一眼妈妈,哑着嗓子轻轻地说,放在厨房里。
  妈妈泡好奶粉说还是我来喂,你躺在沙发上休息一下,这段时间可累坏了吧。小李子感激地看了一眼妈妈,想说句什么话,但没说出来,只是粗大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妈妈抱着他的女儿,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喂奶。小李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妈妈看了他一眼说,你休息一下吧,我下午也没要紧的事,我帮你带一会儿女儿。小李子点了点头,眼眶湿湿的,他下意识地擦了一下眼睛,抬起来头说,大姐,接下去的日子怎么过呢?女儿还那么小,我可怎么办呢?妈妈笑了一下说,你别担心,日子总要过下去,没有什么日子是过不下去的。女儿三岁了,也可以放托儿所了,苦日子会过去的,要不然把你女儿送回老家去。小李子双手抹了一把脸说,老家也没人了,只有一个姐姐,她自己也有三个孩子,何况农村的条件也不好。我妈妈说那你就自己带,苦是苦了点,总是自己带出来的亲,要是忙不过来,我也可以给你带几天的。小李子感激地点点头说,谢谢单位里的领导,给我帮了许多的忙,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这时,他女儿大概吃饱了,自己跳到地上去玩了。妈妈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希望你自己要坚强些,困难的日子会过去的。小李子好像开心了一点,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他说我也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会儿才觉得肚子饿了。我妈妈站起来说,我去给你烧点东西吃吃,家里有什么东西可烧的。小李子站起来说还是我自己烧吧,等他说完这句话,他眼睛一黑,双手捂住脑袋,又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我妈妈一惊,连忙走上前去说,是不是不舒服?你没事吧。妈妈说着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说,好像有点热度,不会是发烧吧。小李子说没事没事,只是有点头晕,眼睛黑了一下,现在好了。小李子说着又站了起来。妈妈用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说,躺下休息,大姐给你去烧,烧碗面条好吗?小李子点点头说,那,那太不好意思了。妈妈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大姐面前还说这些话,来,来,躺下躺下。妈妈扶着小李子的肩膀,小李子像个病人似的,慢慢地躺了下来。妈妈说,好好躺一会儿,来,把双脚放上去,我把你的鞋子脱了。妈妈脱掉了小李子的鞋子,又到卧室拿来了毯子,把毯子盖在小李子的身上。这时,他女儿跑过来要爬到沙发上,妈妈连忙抱起女儿说,来,小宝贝,跟妈妈去烧面条,等下给你爸爸吃。
  我妈妈抱着小李子的女儿,把面条烧好,端到客厅时,发现小李子真的睡着了,睡得很香甜,还发出轻轻的呼噜声。小李子的女儿叫着妈妈妈妈要吃面条。我妈妈给她喂了一小碗,小宝贝把面条一根根吞进肚子里,吃得很有味道。吃到一半时,小宝贝跑到沙发旁,用小手拍打着他的爸爸,爸爸爸爸起来吃面条。我妈妈放下碗把小宝贝抱在怀里,带上门出去了,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小公园里有一条河,河上的柳树刚刚冒芽,在早春的微风中荡漾。妈妈坐在一条凳子上,看着小宝贝玩耍。公园里很是冷落,只有一对老伴坐在不远处晒太阳。
  妈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一丝长发,抬头间她看见了河对岸一棵柳树下的爸爸。爸爸和一个女人在聊天,远远地看过去好像聊得很热烈。妈妈急忙躲进一丛冬青树的后面,她相信自己是看花了眼,她怎么能相信,坐在河对岸的那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会是我的爸爸呢?妈妈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一次望向对岸,河不宽,只有二十来米。当妈妈确信那个男人是我爸爸时,她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问题便是,那个穿着一件咖啡色风衣的女人是谁?她会是谁呢?妈妈脑子里拼命搜索那些熟悉女人的身影,但始终与爸爸坐在一起的女人对不上号。妈妈一动不动地躲在树丛中,又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她想这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男人,在大白天会与一个女人幽会。说不定他在做同事的思想工作?做思想工作也没必要坐到公园里来呀?妈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要他做什么思想工作,他什么领导也不是,他只是出版社的一名编辑。那么,他在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同一个女人还能干什么?同一个女人还能干什么呢?妈妈越想越气,差点从树丛里跳出来,想跳进河里游到对岸去,问个究竟,同时也想看看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当面责问她,为什么要勾引我的男人?但是妈妈也是一个知识分子,她还是按住了自己的心头怒火,抱起小李子的女儿悄悄地走出了公园。快到小李子的家门前,妈妈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她还是不相信,那个男人是自己的男人,已经有两个孩子的父亲。妈妈抱着小宝贝又悄悄地走进了公园的后门。她躲进另一丛冬青树后向对岸望过去,她想换个角度再看看,那个男人是不是自己的男人。但妈妈看过去,对面那个与女人聊得起劲的男人,确信无疑是自己的男人。一下子妈妈的双腿有点发软,有点站立不住了,她蹲了下来,她有点想呕吐的感觉,但她没有吐出来,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双手与女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然后,他们紧紧相拥,远远望过去,就像一座凝固了的永恒般的爱情雕塑。
  妈妈只是觉得天地在旋转,她也不知道那天下午是怎么走出那个公园的。后来,她有点责怪自己不该去那个公园,更后悔第二回去窥视对岸的那对男女,要是没有看见他们相抱的那一刻,说不定心里会好受些,可是她看到了恋人般的拥抱,这让她的心里无法承受。
  但妈妈还是抱着小宝贝,回到了小李子的家。小李子还在酣睡,妈妈没有等下去,她把他的女儿放在地上,让她玩积木。她又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重新轻轻地把它盖在小李子的身上。然后,妈妈悄悄地下楼了。妈妈下楼的时候,泪如雨下,她在三楼的那个拐弯处站了一会儿,用手帕擦着泪水,但泪水还是止不住从心底里流出来。
  妈妈没有回单位,她就直接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妈妈没有骑车,她一路上推着车子,穿过一条街道又一条街道,她要让自己纷乱的心情平静下来。她不断地对自己说,肯定是自己看花了眼,他不可能会那样,这肯定是我的幻觉,对,一定是幻觉,要不然是自己在做梦。妈妈一边推着车子,一边不停地在心里唠叨着这是幻觉,是幻觉。走进家里的时候,妈妈的心平静了许多。此时,爸爸还没有下班,爸爸下班的时间比妈妈要晚,妈妈还是同平常一样,烧饭洗菜,等着爸爸回家。
  爸爸回来的第一句话是,今天有个同学出差,到我办公室转了转,明天我想陪我的同学去玩一天。我妈妈没有看爸爸一眼,她根本没有勇气看一眼爸,只是低着头一边洗菜,一边问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爸爸也同平常一样笑着说,这重要吗?妈妈说重要,男同学与女同学当然不一样。爸爸说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是个女同学。听完这句话,妈妈觉得好像有一股血如水龙头一样,冲上了脑门,她只是恍惚了一下,就晕倒了。
  爸爸看到妈妈晃了晃身子,就像一棵被人砍翻的大树,倒在了他的脚跟前。爸爸连忙伸手去托住妈妈的身体,但妈妈还是像一堵被雨水冲刷过的老泥墙,轰地一声,瘫在了地上,把放在灶子上的锅子,也打翻在地。爸爸手忙脚乱拖起妈妈,一边大声呼叫我和我哥。那年我刚读一年级,我哥读三年级。我和我哥趴在吃饭桌上做作业,听到爸爸吓人的叫声,连忙奔进厨房,看到爸爸正抱着妈妈往外拖,妈妈脸色发白,爸爸也脸色发白,一脸的恐慌。爸爸说你们快,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抬妈妈的脚。我被吓坏了缩在角落里,呜呜地哭起来。我那时候心里想,我妈妈是不是死了。春天的时候,我奶奶死了,我看见过奶奶躺在棺材里的样子。我看到妈妈这个样子,就想到了死去的奶奶。我爸爸说你别哭,你快帮你哥抬脚。我越缩越紧哭泣声也更响亮了。我哥没哭,他咬紧牙关,抬着妈妈的一条腿,和爸爸一起,把妈妈抬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我爸爸说你快去倒杯水给你妈喝。我哥又奔进厨房给妈妈倒了一杯水。我站起来,躲到厨房的门口往外看。我看见爸爸接过我哥的杯子,稍稍抬起妈妈的头,把水往我妈妈的嘴里送。我哥说妈妈怎么了?她怎么晕过去了?我爸爸说你别急,也许是妈妈工作太累了。爸爸把杯子递给我哥说,叫你妹妹别哭,妈妈只是想休息一下。我哥站在我面前瞪了我一眼说,胆小鬼,就知道哭。我看见爸爸蹲在妈妈的面前,在使劲地按摩妈妈的胸口,一边按摩一边叫着妈妈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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