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变》 ——农村题材影片
 
　　走进秦王川万头猪场大门，一座数十米高，用白色大理石雕成的牛耸立在门前的花园中间。石牛安享地站在高二米，长八米，宽四米，用石头彻成的长方形平台上，两角微微翘起，仰头眺望着秦王川。
　　 猪场里怎么塑着牛雕？
　　 这是无数参观者留在心中的不解之迷。他们往往在盛赞该猪场规模经营，集中管理，分户饲养的模式之后，只能了解到，这个庄“庄主”王昕场长对牛宠爱有加，他家供养的牛从石膏牛、铜牛换代到现在的金牛；他本人不吃牛肉，也不让村里人吃牛肉，就是招待客人也不破戒，道道菜没一样是牛肉的；他早上起床，洗嗽完毕后的第一件事是上香拜牛；他的儿子叫牛娃。至于个中原因，不知有多少人问王昕本人，他只是避而不答，上面的领导实在问急了，他就搪塞几句：我喜欢牛，是属牛的。其实，他不是属牛的，村里人都知道。

二

　　一九八八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发表后，高中毕业，已经补习了两年，仍没有考上大学的王昕深受鼓舞，他从失意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振作起来，背起行李，烧毁了无用的书籍，回到了家里。他决心另避蹊径，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当农民什么都得干，可王昕什么都干不来，也没力气干。耐心吃苦样样行。村里人把他叫“白肋巴”，讥讽他是“坐官没位子，犁地铲蹄子。”他已受够了几次落榜后乡邻的冷嘲热讽，对此已全然不顾。他想把家里仅有的那头牛卖了，再从同学的老爹那儿借点钱，买辆小车轮拖拉机种田、挣钱、创业。父亲能不能支持他，同意他的意见呢？他心里有些顾虑，但还是去跟父亲商量了。
　　 “爹，我现在已无路可走，想把那头牛卖了，买辆四轮小拖拉机做点事，挣些钱，让您安度晚年。”
　　 “做事，挣钱，路很对，何那牛不能卖啊。”
　　 “我一点本钱都没有。买了车，不但是秦王川人农业机械化的革命，而且是我们发家致富的良好开端，那拖拉机发动机的轰鸣声，就是我家，全村人脱贫致富奔小康的福音。”
　　 “你别吹的天花乱坠了，我是从吹的年代过来的。那牛是我家的命根子，你踢倒了，地你犁、车你拉呀。”
　　 “我犁，我拉，只要你同意。”
　　 “吹什么，你会吃。”
　　 “不是我犁，我拉，那拖拉机样样会干，还能割田，打场，种种呢！”
　　 “我不期望它给我犁地，打场、割田、拉车，我只期望你客你安分守己地当农民，书就算白念了。”
　　 “爹……，您要解放思想，转变观念，有了车，可极大地解放产力，除种好庄稼外，我还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去挣钱，很快会过上好日子的。”
　　 “思想解放了，现念转变了，粮食会自己从地田长出来？这日子差了啥了？是吃不饱，还是穿不暖？现在我们过的日子，过去的地主老财都没有。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这是吃饱即安，典型的农民意识，山外的社会变成啥样子了，你还竟持有这种思想，西部农民的愚昧、贫穷、落后，就是让你这种不思进取的思想害的”。
　　 “我不管山外，咱只管自家，只求吃饱肚子，稳稳妥妥过日子，现在的政策、社会就够好了，你还想翻天啊？”
　　 “你想干牛马活，我可不想。明天我就去新疆打工挣钱，爱干，你一个人干去吧！”王昕说理不通，气愤地走出父亲屋门。
　　 “由你了”王昕的父亲王兴钰气得拍起了桌子。
　　 王昕的哥哥知弟弟同父亲争吵的事后，把王昕叫到家里，对王圻说：“以前你上学，父亲的病我和你二哥一直瞒着你，现在你不上学了，这也该让你知道了，不知你是否看出，父亲已患了绝症，将不久于人世。以后你说话注意点方式。”
　　 王昕听了痛哭不已。他内心愧疚极了。作为儿女，他觉得欠父亲的太多太多。
　　 父亲的即将辞世，寒酸的日子加定了王昕卖牛的决心。过了些日子，王昕又跟父亲提出卖牛的事。
　　 “爹，我上次让您生气了，今天给您赔个罪。”王昕说着，跪在地上给父亲磕了个头。眼泪也禁不住夺眶而出。
　　 “知错就好，你娘生下你就走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供你上学，在那个饿死的年代真不容易啊！，王兴钰说着从地上扶起儿子。
　　 王昕听了，抱着父亲象小孩一样痛哭起来，内疚的泪水溢满了父亲的肩头。“别，别哭了，一个算卦的说你命好，只要你安心度日，啥都会有的。”王兴钰劝慰儿子。
　　 “爹，你常说，天上掉乌纱帽也得头伸出去接，你就让我把那头牛卖了，作为我起家的本钱，我会干一番大事业的，会给你争气的，虽然我没考上大学。”
　　 “人穷志不穷，这才象个男娃。那牛是养活你长大的恩人啊，不但不能卖，不能杀，我准备给它养老送终哩。等它死了，我要亲自把它埋了。你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我们今日卖了，明日它的肉就上了肉架子了，等于是我们把它杀了。我们能杀恩人吗？”
　　 “牛天生就是人使唤、吃肉的，怎么说也不是恩人，只不过那牛跟我们感情深。——可那牛干不动活，还天天得吃草料呀！”
　　 “给恩人吃草吃料算得了什么，别的不说，你小时候还骑在它背上游来荡去呢。”
　　 “这我知道，它对咱家的深情厚意远不止这些。”
　　 “知道就好，我最不放心，最担心的就是，我还没死，，或是我头一天死，第二天你就把牛或是卖了，或是杀了。我活人就讲个‘义'字，无论是人或是动物，只要对我有滴水之恩，就当以涌泉相报。我要凭我对一头牛的仁义之心，让活在这世上的人明白个理，一个有活着起码应有的道德准则是什么：同时，我也要那些不养活娘老子，虐待父母的不孝子孙明白，他们活着连这 畜牲都不如。”
　　 “爹，你也不能这么说，在这贫困的农村，不是儿女不孝敬父母，而是他们本身穷，没有多余的给父母，人总是自私的。象我，拿什么孝敬你呢？反过来，这就是你们这辈人的可悲之处，若是您们手头有足够的钱，既使儿女不孝顺，照样颐养天年，安度晚年。”
　　 “你是说，儿女不孝敬父母是合情合理的，那是因为父母没给儿女挣下钱。有本事自己挣去，养下儿孙如了我，留下家产做什么。你比老子强，就别希罕那头牛，你是败家子，那头牛就是卖上五千、一万的，也是百搭，转眼间就不见了”。
　　 “你理解歪了，孝敬父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是做了最坏的分析。到底父母给儿女留点基业，儿女干啥都相对轻松一点。象你留下了那头牛，轻轻松松能换回一辆拖拉机，若是没有，我出门给人抗肉架子挣钱，顾头不顾尾不说，三年未必能挣个牛钱。”
　　 “有子承父业的儿孙，做父母的就心满意足的，牛的注意你别打，老子没本事，没给你挣下财产。在那个年头，没把你饿死，把你养大成人就是我留给你的最大的财产。”
　　 “我没有埋怨您的意思，我觉得我能活下来就够幸运了。可是，我实在无能，书没念下，干活没力气，地又犁不来，成了一个废人，这日子让我怎么过呀！”
　　 “当娘老子的，只要看着你把媳妇娶了，儿子生了，娘老子的任务就完成了，以后的日子就由你自己了。”
　　 “爹，你不想儿子了，也为那牛想想，你对牛情深，那牛照样对你义重，它和你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二十年，受你知遇之恩二十年，它随时愿为你两肋插刀，献出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它也追求个义字，您应成全它的英名。战国时方吾期，受太子丹大恩，当燕国在危难之时需要他项上人头时，他毫不犹豫拨剑自刎。义士荆轲舍身赴命，血溅秦王殿，这都追求个义字。你这样一意孤行，实在是曲解了那牛的大义”。
　　 “这些大道理我从老戏上看过，我懂。你是狗顶圈门离不了屎的心，我也懂。你去吧，只要我活着，杀牛、卖牛的事没门。你也许知道了吧，我不是明日，就是后日的鬼。牛的事，我知道你靠不住，我已写了遗嘱，让你大哥养老送终。今后，若你认这个老子，就再不要烦一个快死的人的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