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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记得你
2005-8-12 0:37:56 来源:优易学(YouYiXue.com) 作者:梦一场

 阑珊一直记得,那个略带阴霾的梅雨天,浩君走进教室的情景,十六七岁年纪,个子高高,模样清秀,蓝色运动服略显宽大,眼睛里有股桀骜不驯的神情。老师代他做了自我介绍,袁浩君,原籍望城,从望城三中转学来这里。阑珊右面的位子空着,很自然地,他们成了同桌。
  每天阑珊走进教室时,桌椅已被袁浩君擦过,木质纹络带着潮湿的气息,让人有种安闲适意的感觉。袁浩君坐在位子里,白运动鞋刷得很干净,蓝色小格衬衫散发着洗衣粉的微香。他惯常沉默。偶尔跟阑珊借下学习用具,或者讨论某道数学题。阑珊有时从家里带好吃的,偷偷塞到他抽屉里,心惊胆颤地等着他发现。不知为什么,每次与浩君目光相对,阑珊的心便痛一下,那种痛若水波涟漪,一点点漫延至心的正中,阑珊承受不住,便抱紧双肩伏在桌上,用全身的力量去抵御。
  高二下学期,学校组织大家去宫野沧游玩,每人需交5块钱。老师刚宣布完,同学们就在下面大声欢呼,马上要高三了,苦行僧般生活即将开始,因此这次游玩也带有某种宣泄的性质。大家陆续上前交钱。阑珊一直坐着没动,因为她发现袁浩君的头始终低着。他怎么了,没有钱?肯定是的,5块钱在那时并不是个小数目,父母不在,他向谁索要呢。阑珊摸摸自己的口袋,她恰好有10块,可以代他交上,但怎么样做得不露痕迹让自尊心极强的他接受呢?一下午阑珊想不出办法,坐在位子里心急如焚。老师在前面问,还有谁没交?我,我。阑珊忙起身。这时袁浩君也站起来说,老师,我不……话未说完,阑珊打断他,你不用出来了,我替你交上。这是个谁都没注意的细节,都以为阑珊不过是代袁浩君拿钱,没人会想到是她替他付了。回到位子里,语文书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谢谢,我会还的,还有,我知道那些好吃的都是你带的。阑珊回复,你不要这么客气,我们可以是朋友。
  学校前面是纵横交错的铁路线,铁轨横陈着,伸向不可知的远方。阑珊有一次下晚自习回家,那里隐隐有箫声传来,音色清幽,曲调婉转,在夜空里有些许的苍凉。阑珊远远看去,是袁浩君,他坐在石阶上,一个人吹得入神。阑珊没有惊动他,在隐蔽处坐下,认真倾听,感知他内心的伤与痛。很多个夜晚,阑珊就那样静静坐着,听他飘飘渺渺的箫音,因他的悲而悲,因他的喜而喜。当然,这些袁浩君从来都不知道。
  高三下学期,因为户口的关系,袁浩君要回望城参加高考。大家去送他,阑珊夹在人群里,心里酸酸的,每天看不见他的身影,听不见他的箫音,她该是怎样的空落呢?站台上,浩君吹了一曲《凤凰台上忆吹箫》,箫音凄凉,女同学哭了,拉住他的手说,你到望城就写信,不要和我们中断联系。阑珊始终没有说话,眼泪流个不停,火车要开动时,她终于忍不住,跑到前面大声问,袁浩君,你打算考哪里?他从车窗里探出头:北京!这两个字刚吐出口,火车就“咣当当”开了。
  阑珊拼命学习,终于考上北京一所大学。她乐得合不拢嘴,到北京就可以看见浩君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激动、兴奋呢。到学校的第一个周末,阑珊就拿一份北京市区交通图,坐公共汽车去浩君的学校,她知道他考到了北邮。打听几个宿舍,都说没这个人,又去教务处,才知道,袁浩君没有来报到。每年都会有些拿不出学费而放弃的学生,学校对此已司空见惯,那个胖胖的女教师轻描淡写地说完,就做出逐客的手势。阑珊的心若乌云压顶,沉甸甸的。她缓缓走在校园里,身边绿树,凉亭,往复来去的男男女女,满眼都是陌生。他没来,会去哪里呢?阑珊给同学写信。介绍自己学校情况,问候对方,末尾总要装作无意说,袁浩君,好像没有来北邮报到,不知他在哪里呦。隔段时间,同学的信陆续寄来,讲自己学校饭菜的价格,有多少帅哥美女,有多少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最后说,袁浩君,这家伙大概消失了,没人知道他的消息。阑珊看完信,一个人在学校的樱花树下走了很久,心里却纠结着说不清的愁肠,原来,思念一个人,是这样的心痛。后来,从班主任老师那儿得到消息,袁浩君去了河南一所学校,业余时间在酒吧弹唱。阑珊当晚便提笔写信,问他怎么去了河南,她还去北邮找过他呢。袁浩君很快回信,他说,来河南是因为妈妈在那里,他希望离亲人近一点,这么多年,他太需要亲情和关爱。阑珊,信的末尾他说,那次去宫野沧,我没有钱,站起来刚想告诉老师不去了,你却代我交上,我一直很感激你。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阑珊看了这信,有些失落,他说了感激、感谢,这两个词像鸿沟,一下就隔开了他们的距离,原来他对她,竟是这样的陌生与客气!但阑珊还是写信给他,每周都写,内容很琐碎,周末与同学去看电影了,或者参加美术班,学了速描,或者去音乐学院听了一场萨克斯,洞箫独奏。问他生活怎么样,要学会照顾自己。袁浩君回信,怎么你也喜欢听吹箫曲吗?禾衣也喜欢。禾衣?阑珊愣住,是个女孩儿的名字吧。果然,后来的信里,浩君不时提到那个女孩子,美术系的,有着静白宛丽的容颜,飘逸柔顺的长发。对着那信,阑珊好长时间不语,心里好似万千钢针刺过,生生地痛。甚至,第一次,她跑到校外小酒馆,要了杯烈性酒,仰脖喝下去,浓烈的辛辣由食管滑过,继而漫延至全身。她双手抱肩,伏在白色小桌上,想起高中时,自己常有这样的动作,他,总会让她有这样的痛。
  浩君的信渐渐少了,偶尔写来,总要不住抱歉,说自己时间有些紧,晚上去酒吧赶场,白天要完成功课。阑珊心里一颤,他其实是在陪女朋友吧。为了避免引起误会,阑珊也不再给他寄了,但信还是照写的,夹在日记本里,每天一封。她不知道要写到什么时候,但,给他写信,与他说话,是那么快乐的一件事。
  大二时,阑珊身边也有了男孩子,杨越,音乐系的,弹得极好的钢琴,鼻梁坚挺,有种孤傲。阑珊和他走在一起,在外人眼里是那么般配的一对。但只有阑珊心里明白,她和他其实隔着很远的距离。接近他,只因为他也吹《凤凰台上忆吹箫》。每次杨越试图与她有些亲密举动时,阑珊都会挣脱着跑开。
  大三上学期,阑珊收到礼物,漂亮的象牙手链、项链,还有一张照片。是浩君寄来的,暑假里他和禾衣去了西藏,在云淡风轻的青海湖旁,两人紧紧相偎,那个女孩很漂亮,身材小巧,笑容明艳亮丽,若栀子花开。浩君穿夸张的T恤衫,戴黑色眼镜,英气逼人。浩君说,阑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为我想很多事,好似母亲,禾衣像个小孩子,处处需要我照顾,但是她很可爱。我想,这辈子,认识你,遇到禾衣,是我最大的幸福。阑珊看完,心里某扇门,轻轻关上了。霎那间,她觉到彻骨的孤寂,想,自己也该恋爱了。那天晚上,她把所有的信叠好,封存在漂亮的纸袋里。为一个人写信的历史从此要结束了,最后一页,她写,从明天开始,我要恋爱,忘记一些人和事。樱花树下,第一次,她与杨越拥抱,心绪平静,没有任何脸红耳热,阑珊想,恋爱原来也不过如此呀。阑珊忙着做毕业设计时,袁浩君从天而降。那天,阑珊从图书馆查资料回来,手里抱着一大摞书。阑珊。那熟悉的,略微沙哑的声音似无形钝器,一下就击中阑珊的心,这声音,无数次在她梦里出现,她把持不住,书陆续掉到地上,发出“扑棱棱”的声音。浩君。阑珊笑了。浩君没有了照片上的英气,灰头土脑,一片颓废。禾衣与他分开,找了个富家子弟,说,那人让自己有安全感,而浩君,像鸟儿一样,随时都会起飞。阑珊,我是这样吗?你了解我的。酒吧里,浩君喝着烈性酒,不住地说,我是那样爱她,拼命赚钱,想给她幸福。阑珊,我现在只有你了。
  阑珊像拍婴儿一样轻轻拍他的手。她想,如果他是鸟,那么她也是,他们本该是一对鸳鸯,失散了这么多年,现在总算相遇。她说,浩君,我喜欢听你吹《凤凰台上忆吹箫》,真好听呀。他说,我很久不吹了。阑珊不听他的,兀自继续,那时候天那么冷,石阶那么凉,但我每天都去听,有几次回家,人已被冻透,手凉似冰,在水盆里泡着,心里却非常高兴。等等!浩君打断她,你是说,你每天都听我吹箫?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你当然不知道,阑珊说,我怕打扰你,每次都离你远远的。阑珊还说了好多他在学校的趣事,浩君摸摸脑袋,有这样的事吗?我没印象了。当然有,因为我一直,顿了一下,阑珊降低语调,我一直记得你呀!浩君,那么苦你都熬过来挺过来了,失恋算什么呢?你给我振作起来,要么努力争取,要么重新开始。浩君喝了一大口酒说对对对,我袁浩君是压不倒打不垮的男子汉。阑珊也像喝醉了酒,看着他“吃吃”地笑。浩君离开时,伤已疗得差不多。他说阑珊,任何难题到你这里都能化解,你总是,给我亲人的感觉。阑珊听了,心内荡漾,脸上露出笑,似怒放的五月桃花。他走后,阑珊将信翻出来,厚厚一沓,她想,这些信终于可以给浩君看了,她决定去郑州,亲手递给浩君,与他一起细数那些走过的日日夜夜,她要和他重新开始,不再错过。然而,毕业前太多的事纠缠着阑珊,写论文,做设计,找工作。后来,他们竟然失去联系。但是阑珊想,只要他在河南,只要他还在酒吧弹唱,她一定会找到他。
  毕业后,阑珊放弃在北京的很多机会,来到郑州,做了广告公司的设计。她每天晚上都去酒吧,点杯饮料,问服务生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袁浩君的人,对方有时摇头有时说不准,她便盯着T型台,独坐到深夜离去。一天一家,从城东到城西,从路南到路北。身边也间或有男人出现,但阑珊的心里被浩君填得满满的,便与他们温婉地客气着,保持着一定距离。有一次很晚了,她接到北京的电话,对方没有说话,但她知道是谁,对着沉默她说,杨越,对不起,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心。
  有一次,公司做了单很大的生意,老板请员工到本市最大的娱乐城狂欢。灯光迷离,乐曲悠扬,满场衣香鬓影,流光溢彩,陌生男女充塞其中,那场面,让阑珊忽然想起5年前她在北邮满宿舍找浩君的情景。她呆呆地坐着,突然看见墙面上的大幅海报,是浩君!他手弹吉他满脸微笑,海报上写着,今天晚上9点钟有浩君的演出。
  9点钟,浩君出场,唱了首当下流行的歌曲,台下人大声欢呼,一个穿吊带裙化七彩妆的女孩当场拥抱浩君,满场气氛热烈。看来浩君成功了,多年辛苦没有白费,阑珊也在下面起劲地鼓掌,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准备唱完后就上前找他。她激动地对同事说,那个人我认识!噢,同事说,他叫袁浩君,台风很好,人品也不错,前几天结婚了,听说过段时间要去北京开演唱会。你要跟他说话吗?阑珊的心陡然沉下去,跌落到低谷里,良久才回过神来,不要不要,她摆手,然后低下头,泪更加肆虐,她知道有许多话,是一辈子都不能说出口了。
  也许浩君需要的是仰慕他依赖他的小女子,而阑珊,太果敢、坚强,把感情埋得太深,只能做他的亲人。那年她和浩君面对面,她说,我一直都记得你呀,而其实她想说的是,我一直都爱着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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