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路过菜市场，边推车边打量着菜摊上那些码放整齐、颜色鲜亮的新鲜蔬菜，就听到了一声低唤：“妹子——妹子——”声音又干又涩，像两块石头彼此滑过的的摩擦声。我扭过头，这不是前天卖给我香椿的那个女人么？“你在喊我吗？”“恩，”她向我招招手。“有什么事么，你？”我问这话的时候，眉头肯定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而且可以拧出水来。     

    前天我从这个女的这里买了三小把香椿，一共１０块零１毛钱，可当时我没有１毛钱，她说她儿子在农村用大棚种香椿不容易，每天起早贪黑，１毛钱不能不要的；我说让她把香椿拿回去两根，她又说香椿是捆了扎的，不能随便拆开；我给她一张５０圆的票子，她说找不开。当时我真的有点生气，想不从她这里买香椿了，可夫君最喜欢吃香椿拌豆腐，这个女的的香椿又很鲜嫩，就只好去超市买了点别的东西，找回了１毛的零钱给了她。把香椿拎起的那一刻，我就有了一个“决定”：这个卖菜的女的抠门过分，斤斤计较，以后再也不从她这里买菜了。

    “今天你还买香椿吗？”卖菜的女人搭讪着，粗糙的满是皱纹的手并没有停止码放香椿。“不买了，不买了，谢谢你啊。”我想赶紧推车离开她。“妹子，你别急着走，你前天买我香椿的时候，我多收了你两块钱，你当时给钱的时候掏得匆忙，我数完钱才发现你多给了２块，喊你，你已经走远了。你肯定因为那１毛钱生气了，对吗？”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我们农村人不容易，我儿子才三十多岁，背都弯了。他两个孩子，儿媳妇又得了腰锥肩盘突出病，唉，种大棚开销大，我呀，能替儿子多卖１毛是毛吧——”她的声音仍然又干又涩，好象已经几天没喝水了，可我站在那里听她唠叨，并不想赶紧走开了。“妹子，你不买香椿，就把这两块钱拿走吧，什么时候再想吃香椿了，你再来买。”她催促着我，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２圆票子。我的心里一热，打量这个眼前这张皱纹密布的黝黑的脸，觉得亲切了许多。

    这个位于菜市场偏僻角落的卖菜的女人，普通的也许不会聚焦任何城里人的目光，可我对她的敬意却陡然从心底升起：她是一个儿子的母亲，体谅着儿子种菜的不易和艰辛，这种体谅，就是最朴实无华的爱呵！我们很多人对孩子的爱，给予了很多，也要求着更多，甚至强制着很多。忽略的，欠缺的，就是这种发自内心的体谅与理解啊。她是卖菜的女人，生活窘迫，多赚点钱是她站在街头饱受风吹日晒的重要理由，克他为人诚实，不肯要自己不该得到的钱。２块钱真的算不了什么，可对她来说，也许就是一顿象样的早餐。她为了还我这２块钱，在拥挤的人流中放逐了多少次目光？她可能大字不识，她却给了买菜人最塌实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很难对陌生人付出的信任啊。于我来说，站在我面前的这个普通的女人，是个最讲信用的“商人”。

    一个声音干涩、满脸皱纹的乡下女人，站在菜市场的一角，极其自然地演绎着两个成功角色的内涵：母亲、商贩，而且把这两个角色演绎得无比真实，不露痕迹，把被一些冠冕堂皇的人振臂高呼的抽象的“原则”形象到了不用雕琢的极致。